自去年以来，黄金热持续升温，从大妈购金到年轻人攒金豆，这一热潮的背后是金价的不断攀升。2025年8月，国际金价一路上涨，10月中旬逼近4400美元大关，引发了黄金市场的投资狂热。然而，随后金价高位巨震，单日闪崩超6%，创下十余年最大单日跌幅。就在市场还在消化金价震荡回调时，10月29日，财政部与国家税务总局联合发布公告，对实物黄金增值税政策进行调整，新政自2025年11月1日起实施。这一政策犹如一颗重磅炸弹，在黄金产业上下游引发了广泛而深刻的变化，全国最大的黄金集散市场水贝更是首当其冲。

慌乱中的水贝

新政落地一周后，水贝的商家们纷纷叫苦不迭。在水贝开了几年档口的商铺老板张宁表示，由于价格加上税点后难以谋生，销量萎靡不振，很多商铺甚至“摆烂、躺平”。11月11日，水贝实时大屏将黄金按“投资金”和“首饰金”分类，首饰金价格在17点30分克价达到1100元，比当天国际金价高出约150元，与部分水贝商家报价一致，但与品牌店的价格差距大幅缩小。

过去，水贝凭借批发价做零售的优势，成为“黄金价格洼地”。作为全国最大的黄金集散地，水贝商户能以大盘价在上海黄金交易所等地购买金料，以“国际金价 + 少量工费”的方式销售，主要赚取每克黄金的工本费，定价多在4 - 35元区间，靠高周转赚钱，一克黄金的净利润不到1%。但新政落地后，情况急转直下。11月18日，大盘金价约918元，水贝的首饰金为1070元/克，周大福金价约1288元/克，且北京周大福在双11期间还有优惠活动，水贝与线下品牌金店的价格优势大幅削弱。

这导致水贝市场一片冷清，有商铺老板感慨柜台前顾客寥寥。张宁称，加7% - 13%的税点后，商品基本卖不动，不按此价格销售一旦被查到会面临高额处罚，不少商家因此暂停零售业务，生意陷入停摆。还有商家为了出掉手里的现货，实行线上线下两种价格，线下柜台按税改后的价格，线上则按税改前的价格悄悄售卖，但线下不敢低价销售是怕被举报，近期已有多家商户因发票开具不合规被约谈、罚款，甚至有规模较大的商户被责令停业整顿，部分违规商家被带走调查。

税收成本升7% - 13%，水贝价格优势不再

水贝的涨价潮本质上是税收成本提高导致首饰金价格上涨。新政的核心变化是将黄金出库后的用途严格区分为投资性和非投资性两类，且一旦认定属性，不可以随便更改，不同用途的黄金税收待遇不同。

在旧政策下，场内交易的黄金基本采取“一刀切”的免税或即征即退措施，黄金商家从上海黄金交易所采购原料时，无论后续用途如何，都能取得13%的增值税专用发票，并在销售时全额抵扣进项税。投资金销售企业以会员身份向上海黄金交易所采购环节的税收优惠政策不变，但后续销售环节只能向购买者开具普通发票，无法抵扣进项税，可能影响企业客户（经销商、用金企业等）的采购及实物金流通性。非投资金的饰品销售企业只能拿到6%税率的普通发票，与过去13%的专用发票完全抵扣相比，需要多支付7%的税收成本。若是场外交易（非交易所渠道），企业或商家需全额缴纳13%的增值税。

新政落地后，黄金企业及其他实体黄金售卖的金店店铺等，都将承担因抵扣税率降低所带来的7% - 13%的税收成本。中信建投的研报显示，对于非投资类的黄金企业（如饰品、工业用途），因进项税抵扣减少（由13%降至6%），成本端或有所提升，结合当下金价，预计成本增加在60元/g + 。这对于水贝市场的商户们影响显著，如果他们通过场外交易渠道采购黄金，成本最高将增加至13%，原本的价格优势不再明显。

相比之下，周大福等品牌金店大多是上海黄金交易所的会员单位，能抵扣的进项税率降至6%后，税收成本增加至7%。品牌金店通过提价覆盖成本，新政实施后，多个品牌进行调价。尽管品牌金店价格较高，但品牌规模效应可以拉低成本，如周大福克重超20享受克减70元的优惠活动等。在二者差价不大的情况下，或许会有更多消费者转而考虑品牌金饰，对水贝构成冲击。

税收成本的增加也引发了回收市场的震荡。11月11日，水贝市场首饰金价格徘徊在1100元/克，同期回收价约936元/克，过去水贝零售价和回收价价差基本在30元以内，如今一买一卖差价超过160元，传导到消费端，“高买低出”成了“赔本”交易。一家回收店老板表示不敢轻易回收黄金，回收价太高会亏，太低消费者不接受，且回收来的黄金再次卖出时，同样要加税转卖，几乎很难出手。据《蓝鲸新闻》报道，有黄金回收商称，近期回收黄金的上游公司变少了，业内某头部公司也停止了黄金回收业务。

转型前夜

水贝以往“薄利多销”的批发模式已经难以走通，新政倒逼行业从“价格导向”走向“价值导向”。面对挑战，部分水贝商家也在尝试差异化转型。张宁表示，原本主打原创设计和古法工艺的档口，转型相对容易，复杂工艺的黄金饰品工费更高。同时，“以旧换新”并未受到太大影响，有年轻情侣由于金饰涨价，考虑将家中旧金拿来打新的款式，而水贝工费便宜，款式较多，也给打金店带来机遇。此外，有档口通过短视频拍摄，尝试引流线上定制款的订单。

但对于多数中小商户来说，转型并不容易。无论做原创高端定制或短视频引流，都需要投入大量的资金和时间，小本经营的商户精力有限。目前店铺主要靠卖银饰维持，“未来何去何从，还说不好”。

水贝的转型阵痛，背后是整个黄金产业链的重构。新政通过税收杠杆，清晰界定了黄金的投资属性与消费属性：银行等金融机构成为黄金投资的主渠道，而珠宝市场则回归饰品本质。投资金类销售的企业，会员单位共计有300多家，多为银行、券商、大型珠宝零售公司、大型黄金公司，因为在采购环节可抵扣进项税、销售金币具备优势。

这一导向在市场上已初现端倪。尤其是黄金ETF、纸黄金等场内交易产品，有可能受到更多投资者青睐，这些未发生实物交割的产品，不受新政税收调整的影响。新政实施后，“曲线购金”成为不少人的选择：先从银行购买价格更接近大盘价的金条，再送到打金店加工成首饰。一位打金店老板表示，银行金条每克比金店首饰便宜两三百，加上加工费也划算得多。也有部分消费者将目光投向香港，由于香港金价低于内地，加上新政带来的价差，赴港买金或成为新选项。

对于普通消费者而言，新政带来的最大改变是投资逻辑的转变。此前，实物黄金因门槛低、易变现成为不少人的选择，如今“高买低卖”的价差之下，想通过黄金增值的消费者不好出手，会谨慎进行实物交易。一定程度上，抑制了黄金热潮下短期投机行为，有利于让市场回归理性，同时新政弱化了实物黄金的投资属性。

如今，新政落地不到1个月，以深圳水贝为代表的黄金首饰市场仍在适应中，转型期的阵痛不可避免。